(视频)在法拉盛街头,拜访那些无家可归的人
编辑:Schnappi
【编者按】
12月26日(周日),纽约华人资讯网记者随社区组织“法拉盛守望互助队”走上街头,向社区无家可归人士赠送御寒衣帽和新年红包,也藉此机会随机探访和统计了法拉盛街头的无家可归者——他们是一群什么样的人,他们为何流落街头,他们的生活状况又是怎么样的呢?
法拉盛王子街和罗斯福大道路口的“纸皮屋”,里面住着无家可归的“街友”。I 摄:Immanuel
纽约华人资讯网特约记者 Immanuel
“法拉盛守望互助队”的队长朱立创不愿称街头无家可归者为“游民”,而是称他们为“街友”。他告诉纽约华人资讯网记者,疫情期间,法拉盛增加了很多“街友”,大部分都是华人,其中以失去工作和居所的老年男子居多。
由于在法拉盛做社区服务多年,朱立创得到了很多居民的信任,“有一位长岛的爱心人士给我送来了2万美金,他也不愿意留下姓名,就说只要是用来做好事就行,”朱力创说,“所以从去年开始,我就有用到这笔钱,在圣诞节的时候为街友们送去爱心包,向他们表达一些我们的心意。去年准备了50个爱心包,都还剩了几个没有发完,钱也还剩了很多,这件事还可以做很久。”
朱立创在法拉盛中心地带的40街有一个办公室,义务做社区服务工作之外,他还在经营着一家旅行社,疫情期间旅行社的业务也受到较大的影响,但他觉得作为个人而言,能做多少就做多少。
他拎着一大包崭新的帽子、手套和围巾,敲开马路牙子上一个“纸皮屋”的“门”。在这个靠在砖墙边、大约两立方米的纸板箱子里,住着一个韩裔女性。他把帽子、手套和红包递给半躺在里面的人,“这是给你的,”他说。“谢谢,”里面的女子说。密闭的纸皮屋里一片漆黑,女子的样貌和细小的声音都藏在里面。
又往前走了几步,是一个掉了色的红色单人帐篷。“Hello?新年快乐!” 朱立创在外面喊,帐篷的拉链拉开一道缝,一位大约六七十岁华裔老人伸出手来朝他挥手。“啊,上次你来过的!”老人惊喜的说,“是啊,去年。”朱立创回答,然后把手套、帽子、新年红包一样一样的拿出来给他。“谢谢谢谢,”老人接过礼物笑着对他说。
走过一家餐馆,又是几个“纸皮屋”,看起来就像是街边商店或者住户堆在墙角准备回收的纸箱子。路过的行人如果不留意的话,甚至根本意识不到这是住人的“房子”。
摄:Immanuel
这次“屋里”的人在外面,其中一位是大约60多岁左右的华裔老人,就站在街边,穿着干净的卫衣、羽绒服和毛线帽子,戴着口罩。“我在,”他说:“他们几个人逛街去了。”他接过朱立创递来的红包,显得有些不好意思。“谢谢,新年快乐。”
摄:Immanuel
转角上了缅街(Main St),是人山人海的繁华,朱立创略显费力的在人群中努力辨识那些可能是“街友”的人。除了最初几个距离他办公室近的他熟悉的之外,有很多“街友”其实并不容易被发现。他们看起来跟一般人没什么区别,可能就像是普通的坐在路边长凳上晒太阳的老人。但与其他有家可回的老人不同的是,他们通常会随身带着很多“家当”,大包小包,甚至桌子板凳。
一位长期在法拉盛“街拍”的市民志愿者认识了他们中的许多人,她一边给记者讲这个“台湾大爷”,那位“上海大爷”的故事,一边根据她的经验给朱立创提出路线上的建议——教堂那边还有一个经常在那儿的,地铁那边还有一个。
在以法拉盛图书馆为中心的步行区域内,除了十余名亚裔之外,朱立创也遇见了三四名白人和南美裔无家可归者,或者疑似无家可归者。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他的“爱心包”,有一位女街友和两位男街友分别谢绝了他的好意。
一大包帽子手套快要发完的时候,他又进到一个超市去买了十双手套,十个帽子和一些围巾。“帽子要厚一些,能保暖的。”他对店老板说。店老板知道他是要去做公益,表示再给他打打折:“这个帽子别人买都是20块一个的,我10块钱给你。”
朱立创在超市里“补给”爱心包。I 摄:Immanuel
从超市出来,又走了两个街口后,朱立创在一家银行门口停下来休息:“剩下的你们年轻人去帮我发吧,只要范围再扩大一些,还有很多人。”他把剩下的十多个红包和一大包衣帽交给了记者和志愿者。
“还有一位老人在医院里,我们给他送过去顺便跟他聊一聊吧。”志愿者说,“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”。
于是,记者跟随这位志愿者来到的皇后区的一家医院。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天津籍老人白大爷。在安静的医院里,白大爷也详细的跟来客讲述了他自己的人生故事。
现年68岁的白大爷毕业于天津大学,曾经在天津港一家水产贸易公司上班。30多岁来到美国闯荡,一开始做中餐厅,后来做中医按摩。“无商不富。”白大爷说了好几次,他一辈子都想要完成自己的创业梦想,也很骄傲于自己“干一行会一行”,不管学什么上手都很快,做得也很好。比如去中餐馆打工,只两个月就能上炒锅。去做按摩,也很快能摸到“门道”。他还始终念叨着等疫情过去之后想找人合伙开按摩店,但是一直帮助他的志愿者却不太支持他的想法。
天津“街友”白大爷讲述自己从职业人士沦为街头无家可归者的经历。I 摄:Immanuel
“如果您之前都做得很好,为什么都没有积蓄也没有买房子呢?”记者问。
“我以前赚的钱都给我老婆寄回家去了,也给我女儿寄过。”他说,自己来美国打工三十多年,定期都往家里寄钱。
“那你女儿说他还给你寄了两万块钱支持你创业呢?”志愿者直言不讳的反问。
白大爷不太愿意直面这个问题,他在美国的朋友曾经质疑有人骗走了他的钱,但是白大爷自己并不承认。即便对于记者委婉的提出“小心杀猪盘,小心被人骗”的提醒,白大爷都满不在乎的回答说:“不会被骗的,我们都是有文化的人,还是有这个认人的眼力的。”
白大爷告诉记者,因为疫情的原因,他彻底失去了工作,房东也没法再给他提供住处,后来他女儿托人帮他又租了房子,但是又被合租的人嫌弃,被房东毁约不租给他了。于是他就在王子街的小公园里住了两个月。“当时有很多华人都住在那儿,天一黑大家就来了,没有地方洗澡,小便就在公园里找没人的地方解决,大便就去商场里面找厕所。”白大爷说:“原本一个好心人送给我一顶帐篷,结果我不在的时候,环卫车把帐篷当成垃圾扫走了,我就只有坐在那儿睡了。”
一直努力工作的白大爷即便无家可归,也并没有放弃工作,他白天就在法拉盛的长岛火车站桥下架好了一张按摩椅,为来往的行人提供按摩服务。但是因为是疫情期间,生意也很惨淡。直到他血糖飙升到危险值,同时腿伤严重到差一点就得截肢的程度,才被法拉盛热心的志愿者将他送去医院。
在医院住了几个月,反而是他这段时间以来最不用操心衣食住行的时候。由于没有任何医疗保险,也没有职业,没有收入,也不用负担医药费。但是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后,他还是觉得有点呆不住了,抱怨腿伤一直治不好,心心念念的想要出院,想要继续创业。
“您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,回家安享晚年吧。”志愿者说。
他沉默了一阵,不置可否,但似乎并没有听进去。